叶寻手里捏着写着实验室地址的纸条，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大学校园，虽说叶召在这儿当了几十年教师了，他叶寻还是第一次来，快走过门口岗亭的时候他的紧张情绪达到最高峰，生怕保安拦住他盘问，一路上肚子里装好了一套又一套的说法，不过最后都没能用上，他经过岗亭时，保安眼睛都不带往他这儿瞟一下的。过了岗亭这一关，下一关就是找实验室了，大学校园跟个能自给自足的围城似的，吃喝住行样样都有，对叶寻来说算是大得没边了，关键是教学楼还不是按数字排的，各个都有自己的名字，他看着纸条上的“明德楼”三字犯了难，连个门牌号都没有，靠他自己这真的没法找。叶寻原地站定，习惯性翻口袋找手机，可哪儿哪儿都摸不着，一拍脑袋，想起他出门时迎面受到了刺骨西北风的袭击，冻得他回头就换了件更厚的棉服穿，这一换就忘记把口袋里的东西倒过来了。
真是出师不利，应了墨菲定律，越怕出错，越会出错。
“您好，不好意思，我想问下明德楼在哪儿。”
放假中的校园人烟稀少，叶寻走了好一段路才抓到个貌似学生的人，赶忙冲上去询问。那人闻言愣了下，尴尬地笑着摆摆手道：
“我不是这儿的学生，不太清楚。”
“哦…对不起…打扰了……”
叶寻回头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，叹了口气，只能继续往前走碰运气，可他兜兜转转快半个小时，都没能再碰到个活人，倒是撞见了几只晒太阳的猫，虽不怕人，可也不爱理人。
“找不到路了？”
正当叶寻打算沿着条没走过的路试试时，背后突然传来极近的说话声，吓得他抖了抖，条件反射跳开几步，捂着后颈回头看来。申云竹在这大白天的跟个鬼魅似的出现在叶寻身后，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，走路都没半点声响，他嘴里叼着袋奶，眯眼看着前方惊魂未定的叶寻，向他抬了抬下巴。
“走这边。”
“哦。”
叶寻摸摸脖子，小步跟了上去，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记路，省的等会儿回去时又不会走。
“你没带手机？”
申云竹走着走着回头问道，叶寻正抬头看着边上的逸夫楼，一下没反应过来，顿了顿才回道：
“忘记了。”
申云竹点点头，没再说话，领着叶寻穿过大操场，又过了桥，再绕过几栋宿舍楼，这才终于在“明德楼”前停下。三楼一整层都是实验室，左右两边一字排开，不过也只有其中一间是敞开着门的，响亮的音乐声从里传出，溢满了整一层楼的走廊。叶寻听着脸有些发红，这是他写的歌，如此这般被功放出来，实在是说不上的羞耻。
“叶寻来啦！那儿有全家桶，趁热吃！”
万松飞只回头看了一眼，招呼了一句后便继续凑在电脑前拖鼠标，盛君兰戴着半只耳机，摆弄着他惯用的keyboard，也朝叶寻打了个招呼。叶寻观察了下这间实验室，大约也就高中教室大小，铺的防静电地板，走在上面咔哒咔哒响，桌椅都歪七扭八地摆着，上面堆着一些多年不用、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外设，仔细数数，可能也就三四套是全的，其中就包括万松飞和盛君兰两人各占着的一套。
“是在做混音吗？”
叶寻径直走了过去，盯着屏幕上一道道的乐器音轨，感觉一阵新奇。
“对，我坐不住，你把歌一发过来，我就分了乐器谱出去让大家实录了，你看，贝斯、键盘、吉他、鼓都在了，还有这轨，你给的海浪声，当然了，这都是大圣的功劳。”万松飞边说边满屋子找不瘸腿的椅子，好不容易找着一张，往头上一举就跑过来拉着叶寻要他坐下，“你听听行不行，是不是这个味，还有哪里要改的。”
叶寻稍稍有一点失望，他本是想来边看边学的，可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基本就是成品了，想偷师的愿望破灭了。不得不说，自从叶寻加入乐队到现在，差几天就三年了，四人的默契不是盖的，即使是如此突兀的风格转变，其余三人也非常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，整首歌前半部分几乎只有海浪和键盘声，模拟了夜海的宁静平和，鼓声是在最后三分之一处才明晰起来的，并以此引出了电吉他和贝斯，bpm值的升高代表了海浪的翻腾逐渐汹涌，可却在最高潮部分戛然而止，如梦一般，一睁眼，一切都瞬间消失，只留键盘的单音，以海浪声开头，也由海浪声结尾。
是叶寻脑子里这首歌应该有的样子。
眼见着光标走到了底，停在了音轨的末尾，叶寻忍不住吞咽了好几下，他很激动，太完美了，超过预期的完美。
“怎么样？”
万松飞抱臂坐在一边的桌子上，焦急地等着叶寻的听后感，叶寻想了半天，只觉得词穷，没能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，他转头朝万松飞点点头，最后只蹦出了个“嗯”字。
“那就好！这类我还是第一次做，既不是哥特也不是朋克，就怕做歪了，不过大圣，副歌部分我觉得音还得调整一下，笋儿也是，有几个地方下手快了……”
万松飞说着把其余两人拉了过来，指着屏幕，将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一点出来。叶寻仍然坐着没动，盯着前方出神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，这首歌被填充后过于完美了，非常对，可就是太对了，又不对了起来。叶寻写这歌，是想表达情绪，歌曲虽也有起伏，但这起伏指的是从一种情绪到另一种情绪罢了，就单种情绪而言，不该是一条平滑连续的线，开开心心时，可能突然有个瞬间心里会咯噔一下，忧忧郁郁时，也会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极度的释然，但乐曲并非图表，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表现他想要的离散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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