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离忧见玉尘真君盘膝坐于船头闭目打坐的模样，并没有再多加打扰，倒退几步悄声离开，走到站在船舷边上的白衍之身旁，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无穷无尽的滚滚白云上，轻笑一声问道：“比之站在飞剑上看这世间感觉如何？”
白衍之从惊叹当中回过神来，看了她一眼，摇了摇头，面露出些许无奈之色笑道：“至少站在船上看来，要比那飞剑上安全许多，不是吗？”
白离忧装模作样的抬手摸了摸下巴，故作思索的点了点头，一副深沉模样的回道：“如果单从感觉上来说，的确是如此。”
白衍之感慨的看着脚下滚滚白云，如今这个高度，除了厚厚的云层之外，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，只有无穷无尽的天际和刺破云层，弥漫而来的金灿灿日光，在这种时候，便恍然感觉自己像是凌云而居的仙人。
而脚下，他们自幼长大的天煌国早已看不到半点影子。
“很小的时候，我就曾听说过修士的存在，那个时候修士于我而言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，但是就感觉很厉害，我认为他们是仙人，是那种长生不老，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，挥手间翻江倒海的，满足凡人任何愿望的仙人。”白衍之怔怔的看着云层，突然低声说道，白离忧便站在他的身边，静静的听着他诉说。
因着白衍之是家中嫡长子，因此自幼承担的责任，便要比旁的孩子多上许多，对他的要求自然也是格外的苛刻，他性格上所展现出来的所有稳重，沉稳，得体，全部来自于他失去了自己的童年所兑换来的。
然而他努力所换来的这一切，于外人眼中，也不过是一个嫡长子应该做到的。
在白离忧的记忆当中，自己这个哥哥甚少得到过夸奖，哪怕在她的眼中，他已经很完美了，完美的儿子，完美的哥哥，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。
当府中只有他一个嫡子的时候，白衍之是得到过许多关爱的，那时候柳滢滢对于儿子所有的疼爱和心血全部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，可是当嫡次子的出生以及白离忧的出生之后，这种疼爱，便明显的被分走了一大半，当仅有的关注投递到她身上时，便更加显得力不从心了。
后来白衍之步入朝堂后，因为她的懂事，明理，举止得宜，因此柳滢滢便更加的放心好了，能投注到他身上的疼爱一再缩减，最后竟只剩下了晨昏定省时那么一两句挂在嘴边的关心。
白离忧明白，白衍之这个将军府的继承人，其实是很苦的，尤其是白战常年不在家中，又手揽大权，而偏偏他这个嫡子步入朝堂之后并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信任，而是放手让他自己在朝堂当中搏杀，这其中的艰苦就更不必想象。
白离忧陪着白衍之静静地看着云层，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，耳边紧接着便响起了白衍之接下来的话。
“那时候我便想着，如果我也能成为仙人该多好，后来等我长大一些了，对仙人有了更具体的认知，明白他们不是仙人，但是却如同仙人一样拥有那般长生不死的能力，和翻江倒海的手段，他们也是从普通人成为仙人的，于是我就更加坚定了想要成为仙人的心思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我好像才七八岁，我实在太想成为仙人了，日思夜想，便是连学业都耽搁了，到时叫母亲打骂了我好几次，我才渐渐的收敛了那个心思，但是并没有放弃。”白衍之说到这儿的时候，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，眉眼间渐渐浮上几抹回忆的神色。
白离忧没有打断他，任由他继续说下去，让自己从白衍之的角度，来倾听他这段人生。
“再到后来，我得到了一个成为仙人的机会，便是测试自己的资质，那时候我太开心了，仿佛拥有了一切，我恨不得将自己心中的喜悦向所有人倾诉，我向母亲说了，母亲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，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，等到确认有了资质以后再高兴。”白衍之说到这儿的时候，语气渐渐低沉了下去，应该是想到了那时候自己的心情
明明是激动难抑的，将自己的高兴分享给了自己最想分享的人，可结果得到的，并不是感同身受，而是一盆冷水。
那时候他的心里应该是很难受的吧。
白离忧默默想着，将自己带入了他当时的情景，心情竟也是低落了几分。
“我坚信自己一定会有资质，因为我是那么的想成为仙人，可是后来现实却让我明白，喜爱，并不一定等于你就一定会得到。”
白衍之搭在栏杆上面的手渐渐收紧，骨节泛起青白之色，可是面上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淡然，根本没有泄露出分毫他内心的情绪。
这么多年以来混迹朝堂当中，喜怒不形于色，早已经是他的必修课，无论何时何地，从不轻易的表达自己的喜爱，表达自己的愤怒，表达自己的一切情绪。
因为这会让自己的对手，轻易抓住自己的把柄，从而给了对方攻讦自己的机会。
“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相信，我用尽了一切手段，做了所有我不应该做的事情，让母亲失望透顶，然而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，我不能成为我梦寐以求的仙人，母亲口中的修士，因为我没有资质，我没有灵根。”
白衍之喉头滚动几下，嗓音带着些许的颤意，闭了闭眼，平复了一下内心当中翻滚的情绪之后，这才缓缓睁开眼，压低了声音继续道：“母亲告诉我，修士并没有那么好，修士比我们要更加的危险，他们的世界每天都充斥着刀光剑影，血雨腥风，为了一点点的修炼资源，就要拼命的去争，去抢，才能换来自己提升的机会，修士是很苦的。”
说到这儿，白衍之顿了顿，缓缓勾起唇角微微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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